“不知道怎么的，我得了
肺癌�！�
49歲的琴媽，面黃消瘦，躺在北京望京醫(yī)院的病床上，說話的聲音要仔細聽才能聽得清。女兒彤彤坐在病床旁，緊緊抓住媽媽的手，眼睛直直地盯著吊瓶里緩緩下滴的藥水。
病房里熙熙攘攘，探望病人的親友絡繹不絕，只有琴媽的床位是安靜的。她的床邊沒有鮮花也沒有果籃，只有一個飯盒和一碗
冰糖梨水。
巡視的護士將半掩的窗簾拉開�？墒�，沒有陽光。
霧霾籠罩的北京，陰沉沉的，站在十八樓的病房窗前，透過玻璃俯瞰下面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。2013年1月的北京，已經有25天在這樣的空氣中度過。
撐起眼皮看了窗外一眼，琴媽忍不住
咳嗽了兩聲。
從天而降的癌
琴媽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北京人，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。每天她最常去的地方，就是家、單位、菜市場和超市。
她住得離單位很近，步行只需要十分鐘。她在收發(fā)室工作，負責派發(fā)報紙、文件等簡單工作。每天中午休息時，她都會到家附近的菜市場買些當天新鮮的蔬菜，回家做飯吃，基本不在外用餐。
“我媽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，沒有太高的學歷，沒有很高的情商，再平常不過的老百姓，普通家庭主婦一個�！迸畠和f。琴媽也沒什么特別愛好，最大的愛好就是逛超市，她可以騎著自行車一天跑三四家超市買不同的東西。
每天吃完晚飯，只要不下雨下雪，她都會下樓散會兒步，鍛煉身體，這個習慣她堅持了將近十年。這十年，也是北京肺癌患者快速增長的十年。
從2011年開始，全國多家媒體輪番報道空氣污染的新聞，北京空氣污染指數位居全國前茅，首都慢慢變成了霧都。越來越多的天數，空氣污染嚴重超標，可那時候無論PM2.5還是空氣污染指數，都還沒有納入法定播報的標準。琴媽出門散步，也從來不關心空氣好不好。
琴媽用微弱的聲音說道：“我平時在家都是看看電視劇什么的，很少會去關注新聞。出去遛彎兒的時候也沒有采取任何保護的措施，沒有人晚上出門還戴個口罩�！�
從2012年開始，琴媽時常感覺胸部有些刺痛，喘不上氣來，但也沒放在心上。2012年3月初的一天，琴媽正在收發(fā)室派發(fā)報紙，突然感覺胸悶，呼吸困難，仿fo一個重物壓在背后。這種感覺持續(xù)了一整天。晚上回家后，彤彤看到媽媽身體不適，便帶她到家附近的醫(yī)院看病。此時她的血壓已經跳到了110、180。夜里十點多，醫(yī)院的門診已經下班，琴媽沒法做全面的檢查，只能先控制住血壓。
第二天，彤彤帶著琴媽到醫(yī)院拍了胸部的CT，醫(yī)生診斷胸腔有大量積液，左右肺都有，必須立刻做肺部穿刺抽除
胸腔積液。醫(yī)生要求琴媽住院，做進一步的檢查，排查病癥。
三四月份的季節(jié)，是呼吸道疾病的高發(fā)期，就診醫(yī)院的病房早已人滿為患，根本排不到床位。幾經周轉，琴媽最終托關系，住進了海軍總醫(yī)院。
住院后，海軍總醫(yī)院的醫(yī)生對琴媽做了一遍詳細的檢查，最終在琴媽的胸腔積液中找到了癌細胞。趁琴媽上廁所的時間，醫(yī)生告訴了彤彤確診的結果——腺癌，而且是晚期。癌細胞已經由肺部擴散到胸膜壁。
“跑不掉”的一個
彤彤傻了，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，媽媽會得肺癌。她知道的得肺癌的最重要的致病原因是抽煙，但琴媽從來不抽煙，而且她所患的腺癌也是與吸煙關系最小的一種肺癌。
琴媽的
主治醫(yī)師王芳，是北京望京醫(yī)院腫瘤科的專家。對于琴媽為什么患上癌癥，她解釋說：“病人沒有吸煙史，也沒有二手煙環(huán)境。沒有不良生活嗜好，也沒有遺傳史。引發(fā)肺癌的因素有很多，雖不能明確斷定病人得病的具體病因，但空氣污染與病人的病因是有重大關系的�！�
王芳認為，“癌癥的成因源于基因的缺陷，從中醫(yī)的角度，叫做內氣虛弱。一些潛在呼吸系統(tǒng)疾病的患者，內虛、心肺功能較弱，吸入有污染的空氣，長期處于空氣的刺激，肯定是要發(fā)病。這種空氣的刺激也有可能轉化為癌變，琴媽就屬于這類患者，從一個癌細胞長成腫瘤，可能需要5-10年，在這5-10年內環(huán)境發(fā)生改變的同時，長期吸入有害氣體，最終導致癌變。所以空氣污染可以說是她致癌的催化劑。”
大夫王芳常常建議病情穩(wěn)定的患者，到郊區(qū)或者到外地的親戚朋友家長期居住。避免在北京呼吸污染嚴重的空氣。這可以延長病人的生存期，對他們的病情有很大幫助。她有兩個同事，也患有肺癌。病情發(fā)現時已是晚期，當病情得到控制后，她們迅速逃離了北京城區(qū)，在郊區(qū)順義租了一個農家院生活，至今情況依然非常穩(wěn)定。
中國工程院院士鐘南山曾經說過：“北京十年來肺癌增加了60%，霧霾天氣對呼吸系統(tǒng)有重要影響，因為大氣污染跟整個環(huán)境，跟外環(huán)境、內環(huán)境都是相關的，PM2.5每立方米增加10個微克，呼吸系統(tǒng)疾病的住院率可以增加到3.1%，要是灰霾從25個微克增加到200個微克，日均的病死率可以增加到11%。這個比非典可怕的多，非典可以隔離，但是大氣的污染是任何人都跑不掉的�！�
琴媽就是這“跑不掉”中的一個。
善意的隱瞞
24歲的彤彤決定不告訴媽媽真相，在被告
知母親患癌后。彤彤自己在走廊里哭了好久，擦干了眼淚，轉身回到病房，笑著對媽媽說：“媽，醫(yī)生剛才跟我說了，您得的是
肺結核，不用擔心，只要咱們配合治療，好治�！�
彤彤去年剛剛大學畢業(yè)。在她12歲那年，父親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。怕孩子沒法接受失去父親的噩耗，琴媽最初沒有告訴女兒實情。
時隔12年，噩耗再次降臨了這個家庭，這次選擇隱瞞的，卻是女兒�！靶〉臅r候是她瞞著我，現在卻是我瞞著她。”
兩種治療方案擺在彤彤面前，一種是接受化學治療，另一種是使用進口的靶向藥物。化學治療可以利用化學藥物殺死腫瘤細胞，抑制腫瘤細胞生長，但同時也會將正常細胞和免疫細胞一同殺滅。靶向藥物是一種新型抗癌藥物，它通過與癌癥發(fā)生、腫瘤生長所必須的特定分子靶點的作用來阻止癌細胞的生長。
雖然父親去世得早，但是彤彤從小都在母親的呵護下長大。這是她人生當中第一次做重大決定，這次決定卻關系到母親的性命。彤彤很無助。她沒人商量，也找不到人商量。
那晚，彤彤想了整整一個晚上�？紤]到化學治療會加重母親身體和心理上的負擔，她決定選擇保守療法，使用靶向藥物。
醫(yī)生告訴彤彤，琴媽可以在家服用靶向藥物，不需要住院。如果情況惡化，再回醫(yī)院接受治療。2012年3月底，彤彤為母親辦理了出院手續(xù)。
從海軍總醫(yī)院出院后，彤彤一直在家里陪伴母親。不知道自己病情的琴媽心情不錯，她相信自己很快會恢復健康。彤彤必須做好保密工作，她把治療癌癥的藥一粒一粒地裝到別的藥瓶中，琴媽每天服用靶向藥物，病情也漸漸好轉。近半年，琴媽的狀況很好，依然可以去超市買菜、做飯，有時還會下樓散散步，生活又漸漸恢復了常態(tài)。與以往不同的是，琴媽每次出門都會戴上口罩。
出院時，醫(yī)生囑咐琴媽，現在空氣污染嚴重，出門要采取保護措施，盡量呼吸新鮮空氣。彤彤也在家中添置了空氣凈化器。琴媽也開始有意識地關注空氣質量和有關空氣污染方面的新聞�！按髿馕廴菊几淖儾涣耍覀兏淖儾涣�。我能做的就是怎么讓我媽舒服一點兒，室外空氣不好，我們只能減少出門兒唄。”
好景不長，從2012年11月開始，琴媽的病情逐漸惡化，身體也越來越虛弱。她感覺背部刺痛，渾身乏力，心情煩躁，吃飯也沒有胃口。琴媽開始懷疑自己的病癥，她經常會問彤彤，自己得的到底是不是肺結核？彤彤總會安慰媽媽，說她思想負擔太重，治病都會有這樣一個過程。
到了12月底，琴媽平時服用的藥物已經控制不了病情的蔓延。一聞到刺激性的氣味，她就會劇烈咳嗽，咳出的痰甚至帶著血絲。她疼得吃不下飯，只能吃一些流食。
普通的止疼藥，已經緩解不了琴媽的痛苦。12月底的一天，彤彤去醫(yī)院為媽媽取回了醫(yī)用止疼藥。路上，她一直心慌，總感覺要發(fā)生什么。回到家，琴媽癱坐在沙發(fā)上，頭發(fā)凌亂，疼得汗水濕透了衣襟，彤彤立刻倒了一杯熱水，給媽媽服藥。琴媽上氣不接下氣，強撐起手臂，一下把彤彤手中的杯子推翻，“你告訴我，我到底得的是什么��？”女兒實在無法隱瞞，含著眼淚說了一聲：“肺癌。”
琴媽“哇”地一聲，哭了。
琴媽幾次都想放棄治療，她覺得癌癥晚期已是不治之癥，再做努力也是徒勞。但最終在彤彤的勸說下，她重新住進了望京醫(yī)院。
一月北京的天氣霧霾居多，琴媽的身體因為天氣的變化反應格外敏感，空氣不好時，她會咳嗽，呼吸困難，肢體酸痛的難以忍受�，F在，她必須每天都服用止疼藥。
靶向藥物在服用后一到兩年會失去控制病情的效果。琴媽身體的免疫力差，所以病情惡化迅速。
住院后，望京醫(yī)院的專家對琴媽的病癥進行了會診，檢查后發(fā)現，琴媽體內的癌細胞已經侵蝕淋巴，淋巴結上長了一個大疙瘩。專家們決定采用中西醫(yī)結合的療法，做最后一搏。注射入體內的西藥主要控制并殺死癌細胞，中藥則為琴媽擴氣道化痰，補血補氣，提高免疫力。現在的她，每天需要輸五六個小時的液，骨瘦如柴的手背已經遍布針眼。
太晚關心的問題
琴媽接受癌癥治療，需要支付巨大的醫(yī)療費用。不算住院費，僅藥物一個月就要1萬多元。之前在家休養(yǎng)期間服用的靶向藥物，購買7片需要4600元，每天服用一片，全算下來，一個月就要花費將近20000元。大多抗癌藥物都沒有入醫(yī)保，只能自費。家里的經濟狀況如履薄冰。琴媽現在已經喪失工作的能力，彤彤剛剛畢業(yè)沒有工作，只能花家里僅有的存款為母親治病，而這點兒存款在巨額的醫(yī)療費用面前，實在杯水車薪。
彤彤希望自己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生，下班逛街然后回家吃媽媽做的飯。這普通的幸福生活，已經成為泡影�！拔冶仨殘詮�，哭喪著臉過一天也是一天，快樂地過一天也是一天，就讓我媽高興一點，花多少錢也是值當的，只要她好就行了�！�
琴媽在醫(yī)院里經常胡思亂想，她對女兒說：“閨女，你爸走得早，你從小命苦，現在好不容易長大了，媽又得了這個病，媽拖累你了。”
“媽，我還年輕，我也沒結婚，也沒孩子，我就只有你這么一個老媽。只要你好，我就好。前幾十年你養(yǎng)我，后幾十年我養(yǎng)你�！�
這樣的對話，母女倆不知進行了多少次。
為了照顧母親方便，彤彤借宿在醫(yī)院附近的親戚家，每天早上7點她準時到醫(yī)院陪著母親治病，一直到晚上9點才離開。這一早一晚剛好是空氣質量最差的時段。每次出門，看著霧蒙蒙的天氣，她都會戴上口罩。
醫(yī)生也會提醒她們，“現在外面的空氣質量很差，盡量不要出門，也不要開窗通風。多吸吸氧，緩解肺部的壓力�！�
有時候，有的病人病情穩(wěn)定要出院，醫(yī)生也會看看空氣，讓病人在空氣好些的時候再走出醫(yī)院。
彤彤也開始關心空氣問題，她后悔關心得太晚了�！爱敵踽槍諝獾膯栴}，我也沒有太在意，只是聽新聞上說可吸入顆粒物多少多少多少，請市民注意。但是天氣很晴朗，看不到，也摸不著。所以就沒注意�，F在我眼睛實實地看到，到處都是白茫茫的。說實話，后悔當初沒讓我媽早點兒注意�！�
“雖然新聞天天報，但是政府不作為，不出臺相應的政策，不加強監(jiān)管力度，一切都做無用功。一個人再加強環(huán)保意識，他的力量也是微乎其微，更何況有環(huán)保意識的人畢竟還是少數。我媽得了這個病，我能認識到空氣的嚴重，但是那些沒有得病的人能認識到污染的重要性嗎？PM2.5，普通的口罩沒法過濾，只能買專業(yè)的口罩。現在是PM2.5，將來不知道還會有什么，以后我們總不把生化口罩都戴上吧�！�
2013年的春節(jié)，彤彤向醫(yī)生申請，想回家過年。年味兒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感受不到，她希望媽媽能在家過一個春節(jié)。醫(yī)生觀察了琴媽幾天，批準了她的請求。
大年初二，電視上依舊還在重播春節(jié)聯歡晚會，親戚們在家里團聚。琴媽戴著
氧氣罩，坐在床上看窗外絢麗的煙花，火藥燃燒的煙霧和空氣中的迷霧混在一起，琴媽的眉頭皺了一下。
“唉，明天又是霧霾�！�
走不通的“先污染后治理”
閆
小青 北京報道
對話胡靜
Q＝《中國周刊》
A ＝胡靜(中國政法大學環(huán)境資源法研究所副所長)
致命的環(huán)境問題
Q：我們現在似乎正處在一個敏感期：環(huán)境問題日益突出，公民維權意識日益增強。
A：治理空氣污染已經成了人們關心的“頭等大事”。去年PM2.5數據的公開就像是一場革命，讓政府把空氣治污提上日程。當然，這也正在逐漸成為市民的共識與努力。
Q：最近潘石屹在呼吁《清潔空氣法案》，它和我們現行的《大氣污染防治法》有什么區(qū)別？
A：《清潔空氣法》其實是美國的稱呼，和我們的《大氣污染防治法》在環(huán)境監(jiān)測和管理上沒有特別明顯的區(qū)別。我更看重的一點其實是在人文方面的差異。空氣的質量標準就應該以人的承受能力作為最基本的考慮因素，這被稱為環(huán)境基準，也就是對環(huán)境污染人產生不良影響的最大臨界值。任何人都能感覺到，我們早就超出了那個臨界值，甚至到了危害生命的程度。環(huán)境問題都到了致命的程度，我們就不得不去想一想現行的法律體現的是不是人民的意志。
Q： “立法”能更好解決霧霾天氣？
A：現行的污染防治單行法已經有六部，體系很健全，條款也相對嚴苛，但是人們的生存環(huán)境卻在一天一天的惡化。你說到霧霾天氣，其實《大氣污染防治法》是在2000年就已經修訂的，據我所知，環(huán)科院也有專門的立項修改這部法律，成效微乎其微。什么原因？說明解決環(huán)境問題的關鍵并不是單純的立法，而是執(zhí)法。不可否認，我國國家的經濟發(fā)展成果令世界矚目，但我們也為此付出巨大代價。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，但主要是環(huán)境違法成本非常低，導致一些污染企業(yè)肆無忌憚。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地方政府為保證GDP的增長，縱容環(huán)境違法行為，甚至為環(huán)境違法企業(yè)保駕護航。
Q：執(zhí)法的困難是什么？
A：我們國家環(huán)境法執(zhí)行最終要靠地方環(huán)保部門。我們到地方去調研發(fā)現流行一種說法，不是按章辦事，而是“按長辦事”，環(huán)保部門根據鄉(xiāng)長縣長市長的要求制定規(guī)則、執(zhí)行監(jiān)管。地方環(huán)保部門抱怨執(zhí)法難，有官員因為環(huán)境執(zhí)法被上級領導排擠、甚至被罷免的。這樣一來，地方政府就成了環(huán)保部門嚴格執(zhí)法的最大制約因素，直白地說，原本應該是看林人角色的環(huán)保部門成了環(huán)境的盜獵者。這我們就要去追問，地方政府為什么會有破壞環(huán)境以求經濟效益的積極性呢？如果這種現象僅僅是個別地方那另當別論，但是這是普遍現象，甚至成了共識。那我們就不能單單從地方政府一個方面來考慮。
中央是承認地方政府是地方經濟利益和環(huán)境利益的代表，而不是單純中央利益在地方的代表，既然他代表經濟利益，就必須有一些經濟上的激勵機制。
為何難逃“先污染后治理”
Q：經濟的激勵為何難以推行？
A：這實際上必須要說到現代國家制度中契約意識的建立。我們國家的激勵方式主要是從政績的角度，比如城市評優(yōu)，這當然是一個方面的激勵，但力度不夠。這一點上美國的經驗就是可以借鑒的，聯邦政府推進某項環(huán)保政策時要相應地給州政府財政支持和環(huán)境工程立項。簡而言之，這樣的激勵機制下，中央和地方之間就不僅僅是中央集權自上而下的權力關系，還有經濟利益和發(fā)展的聯系，這種關聯體現的就是契約意識。不是經濟激勵推行難度大，而是我們的執(zhí)政方式還沒有契約意識的概念。
其實，這樣的經驗早就有專家提交過提案，如果受到重視，我們對于環(huán)境問題的覺醒完全可以早上十年，甚至不必經歷如今的霧霾天氣。可以說，政策執(zhí)行上的偏差讓我們的環(huán)境付出了重大的代價。
Q：西方社會也曾為環(huán)境付出巨大代價，這是經濟發(fā)展的必經之路嗎？
A：先污染后治理是有特定的歷史階段的。工業(yè)革命后，西方國家對環(huán)境問題的了解、技術上的支持是有局限的。日本學界普遍承認“先污染后治理”的發(fā)展方式給其社會和公眾造成的損害是慘痛的，所付出的代價比事前污染防治投資高得多。我們研究所經常會接到地方的項目研究委托，居民區(qū)因工廠污染搬遷、政府因受污染土地賠償開發(fā)商上億元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。
這些錢如果用來提前預防污染效果又會是怎么呢？往好處說，我們是邊污染邊治理，一方面人為地不斷排放污染物，另一方面又在大把的花錢在治理。實際上，有這么多國家的前車之鑒我們完全可以避開這條路。我們面對環(huán)境問題比西方國家晚了一百年，雖然有大把的經驗和技術可以借鑒，但還是沒能逃出“先污染后治理”的那條老路。
走不通的“老路”
Q：現實證明，西方國家雖然“先污染后治理”，但現在環(huán)境問題解決得還不錯。我們重走這條路，也能得到良好的效果嗎？
A：在中國，若我們再走西方國家走過的老路，付出的可能就不僅僅是國家財政上的超額支付。錢的損失是可以衡量的，但是時代的差異，我們所依存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已經脆弱到瀕臨崩潰。
如今的霧霾天氣其實就是高污染GDP的代價，利益都被那些排污企業(yè)拿走了，而看不見的受害者就是普通公民。有很多理論推算說，在污染排放峰值到來之前，“生態(tài)泡沫”就要提前破裂了。那么生存在這個泡沫中的每一分子每時每刻都在為環(huán)境污染付出代價，今天才意識到其實已經是很晚了。
Q：過去的很長時間里，人們?yōu)楹螘䦟ι婵臻g如此麻木？
A：癥結所在說到底還是法律。過去幾十年，我國保護生活環(huán)境和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方面的法律更多強調國家的職責，企業(yè)的責任。而公民的參與非常少，公民只有和污染斗爭的權利，卻從來沒有從公民的角度宣告環(huán)境權。
為公民環(huán)境權立法最重要的是將之寫入憲法，在國家尊重和保護人權的規(guī)定中占有一席之地，或對環(huán)境保護法進行修改，加入公民環(huán)境權條款。
去年一年，人們對空氣問題的關注和爭論并不是沒有成效的，今年“兩會”后，環(huán)境權就有望寫入《憲法》。就是“中華人民共和國賦予公民享有健康空氣的權利”這樣的一句話，意義卻是深遠的。
Q：環(huán)境權寫入《憲法》到底能給公民帶來什么？
A：環(huán)境權寫入《憲法》其實就是把本來屬于公民的權利明確，從學理上講，環(huán)境權屬于第三代人權的范疇，已經討論多年。而單從公民角度看，這是一種權利意識的提高。當然，在污染維權的切實操作中，環(huán)境權就是受害者維權的重要標準。15年前，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成立“污染受害者法律幫助中心”，過去我們受理的污染受害者訴訟中有超過50% 的案件結果是未決。未決的原因很多，有的時候根本立不了案，即使立了案，不開庭不審理訴訟過期，更多情況是開了庭但是法院一直沒有判。我們在為這些污染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時，最大難處就是沒有法律可以依據。環(huán)境權一旦寫入憲法，就會成為公民維權的重要法律依據。
來源：中國周刊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