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有饑渴思飲食,飲食下腹便覺飽悶。必大瀉后快,或早或晚,一晝夜數(shù)次以為常,面色黃稿,肢肉減削,此非胃氣之虛,乃脾氣之困也。夫脾與胃宜分講也,能消不能食者,胃氣之虛,由于心包之冷也;能食不能消者,脾氣之困,由于命門之寒也。今饑渴思飲食,食后反飽,飲后反悶,是胃能納,而脾不能受也。但脾不能受,何至大瀉后快?蓋脾乃濕土,既無溫暖之氣,又受水谷,則濕以助濕,惟恐久留以害土,情愿速傳之為快。譬如黃河之水,入于中州,既無高山峻嶺以為防,又少深池大澤以為蓄,水過之處,土松水泛,易于沖決,其波濤洶涌,連泥帶水,一瀉千里,不可止遏,亦其勢然也。日積月累,非斷岸之摧崩,即長堤之遷徙也。脾正中州之土,其大瀉之狀,正復(fù)相同。治法不宜治胃,而宜治脾;不宜單治脾,兼宜治腎中之火。方用奠土湯∶
白術(shù)(一兩) 茯苓(一兩) 砂仁(五分) 山藥(一兩) 人參(五錢) 蘿卜子(二錢)
此方白術(shù)、茯苓、人參皆健脾之圣藥,附子、破故紙助命門之神品,山藥補(bǔ)腎之奇味,砂仁、半夏醒脾之靈丹,而蘿卜子又厘清濁之妙劑也。一、二服便能止,瀉止不必多用。然多用亦無妨礙,自能回陽于既危,生陰于將絕。
此癥用加味四君湯亦效。
人參 小茴香(各三錢) 白術(shù) 山藥(各一兩) 肉桂(一m.52667788.cn錢) 蘿卜子(一錢) 甘草(一錢)
肉豆蔻(一枚 茯苓(五錢) 水煎服。
人有長年作瀉,五更時必痛瀉二、三次,重則五、六次,至日間又不作瀉,人以為脾胃之虛寒,誰知是腎與命門之虛寒乎。此等之病亦從脾胃虛寒而起,乃久瀉亡陰,脾傳入腎。茍腎中之火不衰,脾即傳腎,久之而腎仍傳于脾而自愈。惟其命門火衰,不能蒸腐水谷,脾遂傳水濕之氣于腎而不返矣。五更乃亥子之時也,其位在北,正腎水主令之時。水寒而火不能溫,水乃大瀉,此瀉即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所謂大瘕瀉也。用止水之劑,反不能止,必須用補(bǔ)水之味,使亡陰者速生。尤須于補(bǔ)陰之中,兼補(bǔ)其火,則陽旺始能攝陰也。方用填坎湯∶
山茱萸(一兩) 茯苓(一兩) 巴戟天(五錢) 肉桂(三錢) 車前子(三錢) 北五味(三錢)
人參(三錢) 芡實(shí)(一兩) 白術(shù)(二兩) 水煎服。一劑瀉輕,再劑瀉又輕,連服十劑,斷不再瀉。
此方脾腎兼補(bǔ),又是分水止瀉之藥,則濕氣自解。況得肉桂以溫命門之氣,則膀胱易于化水,寧復(fù)走大腸而作瀉哉。
此癥用五神丹亦佳。
熟地(二兩) 山萸(一兩) 五味子(二錢) 破故紙 肉桂(各二錢) 水煎服。
人有腹中大痛,手不可按,一時大瀉,飲食下喉即出,完谷不化,勢如奔馬,不可止抑,頃刻之間,瀉數(shù)十次,一日一夜約至百次,死亡呼吸,此肝經(jīng)風(fēng)木挾邪而大瀉也。其病得之夏日貪涼,向風(fēng)坐臥,將暑熱之氣遏抑不宣,藏于脾胃之內(nèi)。一過秋天,涼風(fēng)透入,以克肝木,而肝木之風(fēng),郁而不舒,乃下克脾胃。而脾胃之熱,遂與風(fēng)戰(zhàn),將腹中所有之水谷盡驅(qū)而直下,必欲無留一絲以為快,故腹中作痛,其勢甚急。脾胃欲止而風(fēng)不肯止,脾胃欲閉而熱不可閉,下焦之關(guān)門大開,上焦之關(guān)門難闔,所以食甫下喉,不及傳化而即瀉也。治法必須急救其脾胃之氣,而后因勢利導(dǎo)之。然非多用藥餌,星速補(bǔ)救,則王道遲遲,鮮不立亡矣。方用逆挽湯∶
人參(一兩) 茯苓(二兩) 大黃(一兩) 黃連(三錢) 梔子(三錢) 甘草(三錢)水煎服。一劑腹痛除,瀉亦頓止。
此方用人參以固其脾胃之氣,則氣不至于驟脫,然最奇在用大黃也。蓋此瀉乃火留于腸胃,非用大黃迅逐,則火不遽散,水不盡流。然徒用大黃不用黃連、梔子,則火邪甚熾,盤踞于斷澗曲溪,未必驟涸。三味并用,則大小河渠,無不盡行啟泄。
然分消無法,則壅塞阻滯亦未可知。益之茯苓以厘清濁,且是健脾開胃之藥,則土氣既堅(jiān),自無沖決之患。更慮過于迅逐,邪去雖速,未免傷損腸陰,又佐甘草之和緩,以調(diào)劑于遲速之間,使人參易于生氣,所謂剿撫并用,無激而死斗之虞,自然風(fēng)浪息平,水歸故道,平成立奏也。
此癥用參連湯亦效。
人參 茯苓(各一兩) 白芍(二兩) 黃連(三錢) 甘草(一錢) 水煎服,愈。
人有口渴飲水,忽然大瀉,一日或十余行,或數(shù)十行,晝夜之間,瀉至數(shù)百次,完谷不化,直下無留,人以為火瀉也,誰知是腎水不足以制火乎。夫胃為腎之關(guān),胃火必得腎水以相制,腎水一虧,胃火必旺。而內(nèi)火無資,自索外水以相濟(jì),然外水只可少止上焦之炎,不能竟助下焦之水,故外水入而腎不受。腎與膀胱為表里,而膀胱亦不納,水無從而化,乃直趨于大腸而作瀉矣。但胃火既盛,渴飲涼水,宜變?yōu)楹埂=癫粸楹,而作瀉者,故因腎水不能制胃火之炎,胃火必欺腎水之弱,于是挾水以侮腎,不泄汗而瀉水耳。及其后也,不特水之驟崩,且火亦驟降,關(guān)門不閉,上下盡開,不啻如崩湍倒峽,建瓴而下也。論其治法,自宜急救其標(biāo),然而徒止其瀉,不急救其陰,則亡陰立盡,何以制火以存其胃氣乎?方用生陰止瀉湯∶
山茱萸(二兩) 車前子(一兩) 茯苓(一兩) 白芍(二兩) 肉桂(三分)
白術(shù)(一兩) 甘草(五錢) 山藥(二兩) 薏仁(一兩) 水煎服。一劑瀉減,再劑瀉又減,三劑瀉全止矣。
此方純是補(bǔ)腎補(bǔ)胃之藥,非止瀉之劑也,然而止瀉之妙,已存于補(bǔ)陰之中,蓋陽火得陰而即止也。倘作胃虛有火治之,亦能止瀉,然下多亡陰,雖止瀉于一時,而陰虛何能驟復(fù)?何若此方既能止瀉,而陰陽兩不相傷之為得哉。
此癥用存陰湯亦效。
熟地(二兩) 山藥 茯苓(各一兩) 車前子(五錢) 白術(shù)(二兩) 甘草 澤瀉(各二錢)水煎服。
人有終年飲酒,不知禁忌,逞醉入房,過于泄精,久則脾氣大傷,變成水瀉,一感風(fēng)寒,遂大瀉不止,如溏如積,人以為酒濕損脾也,誰知是酒濕傷腎乎。夫脾乃濕土,最惡者濕也。而酒又最濕,幸酒性大熱,而脾亦喜熱,濕熱相合,則脾不甚傷。無如人借酒氣之熱,以助其命門之火,鼓動其焰,以博久戰(zhàn)之歡,究之熱不可長恃,精不能堅(jiān)守,興闌精泄,火息而濕留于腎宮矣。夫五臟六腑之水,皆賴腎火以化之也。而腎中有濕,則火去濕存,長年相伴,歲月既深,火日衰而濕日盛,腎不能久留,仍傳出于脾。前酒之濕未去,新酒之濕又來,于是濕盛而熱亦盛,脾不受熱之益,專受濕之害,故經(jīng)年經(jīng)月而作瀉也。治法必須大補(bǔ)脾腎,而后解其濕熱之毒。方用解酲止瀉湯∶
白術(shù)(一兩) 山茱萸(一兩) 茯苓(一兩) 柞木(五錢) 黃連(三、五分) 白芍(五錢) 附子(一分)水煎服。
此方脾腎雙補(bǔ)之藥也。用柞木、黃連以解其酒毒,用苓、術(shù)以消其水濕,用芍藥以斂其耗脫之陰,用附子一分引群藥入腎,以掃蕩其濕熱,而非助其命門之虛陽也。但此方必須多服為佳。蓋酒濕之瀉,甚難建功。以濕熱入腎,最不易出。或十服之后,改湯劑為丸,朝夕服三月,可以全愈矣。
此癥用萸柞湯亦效。
山茱萸(一錢) 柞木枝 肉桂 五味子(各二錢) 山藥 茯苓(各一兩) 水煎服。
十劑愈。
人有無端一時作瀉,腹痛不可止,面青唇黑,幾不欲生,肛門之邊,宛如刀割,大瀉傾盆,人以為火瀉也,誰知是受毒而作瀉乎。夫毒必有所由來,非漫然而作瀉也。或食瓜果,或飲涼水,或斟隔宿之茶,或吸露天之酒,或游神廟陰寒之地,或探古洞幽暗之方,或貪臥于濕處,或加餐夫樹間,或饕牛羊自死之物,或吞禽鳥難化之肉,皆能受毒而發(fā)瀉。雖毒受于腹中,瀉出于腸外,非必死之癥。然腹疼欲死,烏可無藥以救之耶。救法于解毒之中,而輔之瀉毒之品,因勢利導(dǎo),祛毒更神。方用化毒神丹∶
生甘草(五錢) 大黃(一兩) 丹皮(五錢) 當(dāng)歸(一兩) 雷丸(三錢) 蒲公英(五錢)水煎服。一劑而所中之毒無不盡出而愈,不必二劑。
此方生甘草、蒲公英以解毒,合之大黃、雷丸則祛毒而無太剛之懼,掃毒而無過滯之憂,又得當(dāng)歸、丹皮以助之,但逐毒之穢,而不損腸之陰,非孟浪以用之也。
此癥用雷轟丹亦神效。
雷丸 紅花 甘草(各二錢) 白芍 車前子(各五錢) 澤瀉 豬苓(各二錢) 水煎服。
人有面黃體瘦,善食易饑,不食則痛,日以為常,一旦大瀉,連蟲而下,如團(tuán)如結(jié),血裹膿包,人以為蟲瀉也。然蟲之生也,生于濕,蟲之養(yǎng)也,養(yǎng)于水谷也。
善食者,蟲食則易消;易饑者,蟲饑則易餓也;不食則痛,蟲無食以養(yǎng),則嚙人腸胃。歲月既久,蟲以生蟲,竟將腸胃之間變成巢穴,飲之食之而不肯散,團(tuán)結(jié)包裹,何肯遽出哉?且所用之飲食,供蟲而不足,何能生津化液,以養(yǎng)五臟七腑乎?自然臟腑之氣衰,而胃氣亦漸弱矣。胃弱則脾亦弱,胃弱則食必減而不能入,脾弱則食難化而不能出,久則胃寒而脾亦寒,脾胃寒冷,則蟲苦無藏身之地,偶將熱湯、熱水乘機(jī)下遁而大瀉。一蟲既行,眾蟲無止遏之勢,成群逐隊(duì)而下,團(tuán)結(jié)于膿血之內(nèi),勢之所必至也。治法乘蟲之遷徙,而大下之,則腸胃無留余之蝕。然而下之過甚,必至損傷脾胃。于攻之中用補(bǔ),則正氣得養(yǎng),蟲亦盡除,兩益之道也。方用掃蟲湯∶
人參(五錢) 白術(shù)(一兩) 大黃(三錢) 白薇(三錢) 百部(三錢) 甘草(一錢)
烏梅(一個) 水煎服。一劑大瀉蟲盡出矣,不必二劑。服此藥后,用四君子湯調(diào)理而安。
夫此湯雖曰掃蟲,實(shí)補(bǔ)脾胃以生氣。腹中生蟲,至于如許之多,其傷損脾胃者,非一日矣,似宜單補(bǔ)而不用攻,然蟲既大出,不用攻蟲之藥,惟用補(bǔ)劑,則脾胃之氣回,而蟲亦回矣,反留為后日之害。故因其自出之時,即用祛蟲之藥,蟲不敢貪補(bǔ)而流連也。況攻之中,仍有補(bǔ)劑,但瀉蟲而不耗氣,是攻補(bǔ)并用,且善后得宜,安得不收全功哉。
此癥用追蟲丹亦神。
甘草 枳殼 雷丸(各一錢) 黃連 百部 檳榔(各二錢) 人參 使君子肉(各三錢)
白術(shù)(五錢) 水煎服。
人有臟腑不調(diào),久瀉不愈,人以為洞瀉也,誰知是肝乘脾土,濕氣下行之故乎。
夫肝屬木,最能克土。然而土旺則木不能克,木平則土不受克。惟肝木既旺,而土又過衰,則木來克土,而土之濕氣難安矣。人身之脾土易衰,肝木復(fù)易旺。肝木能旺,非腎水生之而旺也,大約得之怒與謀慮者居多。大怒則肝葉開張,過于謀慮不決,則失于剛斷,而躁妄之念生,皆能使肝氣之旺;旺則肝氣不能發(fā)泄,必致乘脾。
脾乃濕士,畏肝之克,氣不上升而下降,遂致成瀉。人之怒氣不常,而謀慮無已,肝亦烏能平,而瀉又烏有止期乎。治法平肝以瀉水,則瀉可止也。古人有用上涌之法而效者,有用下泄之法而亦效者,然皆非善法也。方用平瀉湯∶
芍藥(二兩) 茯苓(一兩) 白術(shù)(二兩) 水煎服。一劑肝氣平,二劑洞瀉止,三劑不再瀉矣。
此方用芍藥以平肝,用白術(shù)、茯苓健脾以去濕。肝氣既平,不去刑土,而脾得養(yǎng),無畏于木氣之克。況濕去則土燥,無波可興,何能作瀉?奚必上涌以傷氣,下泄以損陰,用劫藥以制勝哉。
此癥用調(diào)脾飲亦妙。
白芍 茯苓(各五錢) 白術(shù)(一兩) 甘草(一錢) 陳皮(五分) 神曲(二錢)
白豆蔻(二粒) 水煎服。
人有侵染鬼魅,一旦大瀉,此陰氣之侵傷于脾土也。夫脾屬太陰,本是陰臟,然陰中有陽,則脾土營運(yùn)易于變化,無復(fù)有過濕之虞。是太陰濕土,全藉腎中至陽之氣,以變化之也。若鬼,則至陰之氣也,相接至久,則至陽之氣,皆為至陰所盜,陰中無陽,何以消化水谷?況鬼氣又邪氣也,邪氣之盛,由于正氣之衰,正不敵邪,則陰氣更勝,陰勝陽微,泄何能止乎?治法非補(bǔ)陽以去濕,助正以消陰,則瀉正無底止也。方用消陰止瀉丹∶
蒼術(shù)(五錢) 白術(shù)(一兩) 附子(三分) 干姜(一錢) 山藥(一兩) 水煎服。連服十劑不特瀉止,精神亦健。
此方用蒼術(shù)以祛邪,用白術(shù)以利濕,用姜附以生陽足矣,何又入山藥補(bǔ)陰之多事也?不知人為鬼魅所侵,不惟陽氣消亡,而陰精亦必暗耗,加入山藥之補(bǔ)陰者,補(bǔ)真陰之精,非補(bǔ)邪陰之水也。況真陽非真陰不生,補(bǔ)其真陰,正所以速生陽氣耳。
陽得陰而姜、附無太勝之虞,反能助二術(shù)以生至陽之氣。矧山藥原是健脾利水之神物,原非純陰無陽可比,故同用以出奇也。
此癥用逐魑丹亦佳。
蒼術(shù)(二兩) 干姜(三錢) 良姜(二錢) 茯苓(一兩) 甘草(一錢) 肉桂(一錢)
管仲(三錢) 水煎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