咬文嚼字與漢字簡化
——再對《思考中醫(yī)》中關于臟腑的“字說”評析
□ 張大明 《中醫(yī)研究》雜志社
對于漢字的簡化,《思考中醫(yī)》作者劉力紅博士言:“每每想到文字的簡化,就感到陣陣的憂心,陣陣的
心痛。文以載道,文字是文化的載體,文明的載體,精神的載體,道的載體。我們就是透過這個文字去認識文明,去傳承文明。我們正是通過這個文字將過去三千年、五千年的文化結(jié)晶運載到現(xiàn)在,運送到將來。現(xiàn)在你把文字這輛‘車’的輪子卸掉了一個,甚至兩個,那么,這樣一個文化結(jié)晶的運送工作就會陷入
癱瘓。我們今天,像我這個年紀的這一代人還讀過古書,認識幾個繁體,所以,這個文化傳承的障礙似乎還不那么明顯?墒窃龠^幾十年,幾百年,那會是一個什么情況?中華文明的法脈也許就會因為這個文字的簡化而被斷送掉。中國文字的簡化的確是非同小可的事情,絕對不能僅憑某些個人、某些個權(quán)威的一時沖動,這是要將全部中華文明做抵押的勾當。馬虎不得啊!”
回顧漢字演變,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之時,正是由篆向隸轉(zhuǎn)變的時代。這是漢字由圖畫到符號的巨大變化,這一變化的激烈程度,是由繁變簡難以企及的,二者不可同日而語。單看“車”字,已將金文與甲骨文的車輪“卸掉了一個,甚至兩個”,甚至三個,成了獨輪車,而且這輪也變圓為方,難以轉(zhuǎn)動,更要命的是,車身也“卸掉了 ”,總之,此車已非彼車,按劉博士之標準,怕是不能承擔“文化結(jié)晶的運送工作”了。但車字并沒有因其無身獨輪而“陷入癱瘓”,依然可以運送文化,自漢至今已運送了幾千年,并未因此而致“傳承的障礙”。漢字的發(fā)展趨勢是趨簡而不是相反,漢字復繁的倒車,是無論如何也開不回去的。
如果說由篆變隸是脫胎換骨的質(zhì)變,那么從繁變簡只能是觸及皮毛之量變。 劉博士要反對,矛頭理應指向由篆變隸,而非由繁變簡。再者,對于漢字由篆變隸這一亙古未有之大變局,釜底抽薪的大變化,當時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作者理應更有切膚之痛,而他們?yōu)楹尾患ち曳磳?q
觀《思考中醫(yī)》書中關于臟腑的字說,不免自相矛盾。對于膽字,劉博士說道:“我們從膽的造字看,膽的聲符用‘旦’,‘旦’是什么呢?日出地者為旦,
旭日東升,九州普照,所以,旦為明也。而惟其明者,方能行司決斷。你不明,你昏庸了,你財迷心竅了,你權(quán)迷心竅了,你怎么能做到中正,不中正怎么決斷呢?所以要明,明則行,明則決斷。膽的造字就包含了這樣一個意義。膽為中正之官,膽主明,膽又為清凈之府,膽的這些功用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,就是:清正廉明。而事實上,惟有做到‘清正廉明’,這個‘決斷’方有真正的意義。因此,今天我們來談論膽的這個問題,它顯然已不是一個純粹的生理學、生命學、生物學的問題,它還涵括了很重要的社會問題。透過生理現(xiàn)象映射出一定的社會問題,而通過社會現(xiàn)象的研究反過來促進生理問題的認識,這便是《素問·靈蘭秘典論》向我們展示的社會醫(yī)學模式!
果真“膽的造字就包含了這樣一個意義” 嗎?未必。膽之古字為“膽”,據(jù)范行準先生考證,因膽之形類似小口長頸的陶器甔,故以“月”示意,以“詹”示形。而劉博士所釋之“膽”,原為一俗字,而正是簡化字方案將其“扶正”,成為正字,承蒙堅決反對漢字簡化的劉博士不棄,據(jù)此而可大講“旦為明也。而惟其明者,方能行司決斷”云云。之所以將“膽”俗化為“膽”,更大可能是音同且寫得簡便,亦是形聲的造字法,未必象劉博士所言的有那么多的微言大意。
如此看來,簡化字亦有講頭,而且可以講得很好,未必不能傳輸文明,而且能夠創(chuàng)造文明——劉博士自己所解之“膽”,就是明證——如果套用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句型,正是:“言不可解者,未得其術也。”
說到簡化字亦可咬可嚼,我再舉兩個頗有意趣的字——!
第一個是風字,劉博士言:“從風的造字我們就可以看到,風不但可以生植物,生木,而且也與動物的繁衍有很大的關系。而這個關系能在繁體字中明確地顯示出來。那我們再看簡化的風字,這個風字里面是一把ㄨ,這個‘ㄨ’能代表什么呢?所以,文字一改造,這個風與動物的關系,特別是與動物繁衍的關系也就蕩然無存了。因此,我們前面曾經(jīng)呼吁過,文字的問題是有關中華文化繁衍,有關中華文明傳承的大問題,是真正的千年大計,萬年大計。這樣一個大計,千萬要慎重,決計草率不得馬虎不得。如果在這個問題上失足了,那決定是要成千古之恨的。”不知道劉博士是否讀過《圍城》?如果讀了,大概不至于這么激憤!秶恰分械闹T哲學家“看見×記號會聯(lián)想到kiss,虧得他沒細讀柏拉圖的太米謁斯對話,否則他更要對住×記號出神!边@風中之“ㄨ”非但沒有使劉博士所言的“繁衍”之意 “蕩然無存了”,反而更充實了,也抽象化了,也現(xiàn)代化了,而且國際化了,不僅傳承了中華文明,并有助于中醫(yī)走向世界,這ㄨ之微言大意,蟲字怎能企及?
再如“戲”字,古字為“戲”,可以解釋為戲是虛擬的。還有以“虎”代虛的,正是古代以戈獵虎戲之反映。而簡化字的戲,更是有“戲”,并且可解釋得更深沉、更抽象,革命性、理論性更強——“又”是表示再,即生活之再現(xiàn);“戈”即表示戲劇沖突之激烈,正可表達毛主席關于文藝作品“源于生活,高于生活”之偉大文藝思想。但是,我對戲如此的解釋,只是“戲”說而已,并不象劉博士那樣,鄭重其事地借此證明戲字原本有這些意思,是造字的人深入體會了毛澤東文藝思想,然后再來遵意造字,然后再來說漢字如何有理。劉博士的毛病就在于將戲說趣說當作正說正解。
??????????看來劉博士對簡化字亦有雙重標準,未必如其所言:“對文字的認識和研究,始終應該抱定一個嚴肅認真的態(tài)度。這個過程隨意不得
轉(zhuǎn)自中國中醫(yī)藥報??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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